【启副】守

今年的最后一场雪结束的挺早，像赶着似的匆匆送走了严冬。雪后的暖阳洋洋洒洒地从干休所的窗沿边儿上落下，铺开一地，衬得尚还银白的院子分外好看。 张启山裹着厚重的军衣站在窗前，鬓边银白被照得清晰起来，面庞也惹上一抹晕色，柔和了他略为冷硬的脸廓。他抬手轻呵一口气，白雾朦胧，橘色晕黄，却仍然暖不到心坎儿里。屋里布置的简单，粗看不过一张床，一只瓷杯，一方矮凳，一本泛黄的书。 男人喉间一动，便是一声长叹。经年数日，不过一瞬，已是沧海桑田。 暖水壶的瓶盖被揭开，发出噗的一声响，热气蒸腾出雾袅来。张启山回过身来，只瞧见一双指骨分明的手正扶着瓶身，抬眼接目间，恍若隔世。“你还是老样子。”他伸手接了茶水送至唇边，吹开浮叶，任雾气扑面，朦胧视线。 “佛爷，也一样精神。”青年笑的时候，润色的唇间微露一点齿白，显得格外好看。张启山喜欢看他笑，更怀念他的笑。他站在他身侧时，身长挺拔，背脊总是笔直如松，那身熟悉的军装让张启山一瞬间有一种回到了当年的错觉。 张启山拍了拍裤腿搁下茶杯，习惯性地拢了手。“不一样，我老了。”男人唇弧微扬，指了指自己略白的鬓角，“瞧瞧，这东西都来了，不服老也不行。”张家人的寿命虽不算短，但在无边岁月里，终是沧海一粟。 他的话把青年逗乐，抬手便再添上热水。“日子过得久了，总会忘记一些人，一些事。”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话，棕色的瞳仁水色温润，张启山记得，那年那日，他也是这么站在自己身侧，用那般目光去凝视，用那般心去信任。 他忍不住开口，目色深沉：“有些东西，已经刻在心底了。”青年的眼底像是忽闪过什么，模糊的轮廓却是越发清晰，“张副官。”张启山一字一句地念着，探手把他的握在了掌心。 “……属下，在。”张副官的声音微哑，却是同样的掷地有声。 屋外斜阳，屋内昏黄。桌上的茶水一杯接着一杯，雾气腾腾袅然不息，可经不住时间的煎熬，仍是缓缓散去。张启山觉得背脊愈发僵硬，连冷意都那么真实。 他老了。 “佛爷，我们该走了。”张副官扶住他的肩背，浅声低语。张启山抬了眼，咬字清晰：“去哪儿，我们？”青年目色柔和，带着一丝不舍和坚定：“是，我们回家。” 当最后一抹昏黄落下时，屋内一人闭目而倚，孤影垂垂，寂静无声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 彼岸红尘，叶落缱绻。 青年摘下手上环扣，小心翼翼地放进衣袋，视若珍宝。“送你的佛爷走了？”一边撑船的男人形容枯槁，却是黑目冷冽。“是，多谢你，让我送他最后一程。”他的话未尽，只听船桨拍岸，水声哗然。 “那是你自己的工作，与我无关。”青年垂目笑笑，看着船下忘川水色昏暗，沉不见底。“别忘了，每一世你都得等这么一次，亲自送他离开。”嗤笑和嘲讽，是那人一贯的态度。“值了。”青年并不在意，只抬手拍平衣衫褶皱，径自离去。 血肉为刃，精魂为祭，以吾之身，护你千世万世，不悔，不弃。 完】 注：借了灵魂摆渡背景，大约是副官死去后，用魂魄血肉为祭，与冥王换来灵摆人身份，每一世都护着佛爷走完最后一程。我为你刃，我为你枪，我为你左膀右臂永不背弃，唯独不能，为你挚爱。那么请让我用另一种身份，护你生生世世，直到，记忆褪去……